山水入画,已有千百年历史,作画之人无非企图在清朗纯净的山水之中寻求慰藉、安顿生命;山水画的产生,正是源于这种精神回归的需求。 千年山水画史,不难见到其背后的山水精神与自然生命,其中不乏深山幽壑、残阳冷月、激湍飞瀑、危崖空谷,及朝曦暮霭、秋叶春花、片云寸雨,更有时序变化,天涯旅人无不在此背景或借助这一背景展开,山水画已成为画家用的传统思想感情的艺术符号,山水的精神气韵已渗透到主体的生命之中。自古以来,山水画家都意在山水之间焙铸着文化气质和生命意识,同时也是画家艺术观念和艺术精神的感情显现。 充满文人气质的画家沈岩先生,公务之余,潜心绘画,尤喜书法与山水,所做山水多为重峦叠嶂、气势雄浑,往往于万丈危崖之中,置飞流瀑布,加上烟云雾霭、高树云端,给人以再造圣境之感,不仅画面其势逼人,而且其笔墨情韵亦魅力十足,足以显示出画家襟抱山水的宽阔胸怀,可以说,沈岩先生的山水乃是他胸中的山水,是他心灵的拆射。 沈岩先生的山水画,大体属于传统山水画一路,但他不是一时僵化地照搬和套用,面对古老的山水体裁和图式,他已不止于感性、情愫本身,而重在以题材言志,以学养入画,使作品中点、线、墨色都以传神为主,造势为要,韵致见长,进而在其中落实一种感性生命的充实;其中,笔墨间洋溢着气势的“神”和质地的韵,无疑,画家借山水笔墨、山水图式展示了一种文化气息,内敛含藏了一种精神性之美。 显然,沈岩的努力,目的在于把久违了的那种美感境界重现在画面上,这是有意义的,因为,历史的前进,并不意味着对已有传统历史的割断与背弃,传统中的积极因素是跨跃时空的永恒性存在,沈岩所努力弘扬的正是这些。 沈岩的山水画,取法高古,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风格的苍劲浩逸表现出意蕴深广,艺术表现力具有直观性,又具隐喻性,几组简洁意象---山、水、云、树,常常令人想起古典艺术的重意会与性情灵动的境界;深究起来,画家笔下的山水,实是传统风神的重现,实是文化精神的形象化,在沈岩这里,山水画题材的创作因而是将现实之旅变为精神之途,将物质的空间化为心理样式的过程,进而凝定为中国文化精神源远流长的、灵动飘逸的精神境界。 中国山水画,是自然向人亲近,人对自然拥入的精神演进史。沈岩的山水画表现了自然精神与人的精神欢然拥抱的中国山水传统,由此,突出了“山水”的文化精神意味。世俗的心灵被清逸淡远的文化传统与水墨风神所沐浴,而画家的水墨山水便因此透出了生命向往皈依的精神乡关。 沈岩先生曾从花鸟、人物入手,而后专攻山水,自此与山水结下不解之缘。对沈岩来说,山水画的磅礴阔大,飘逸灵动正对应了画家直抒胸怀的意愿与情怀。 沈岩笔下的山水以点、线为主,笔中有墨、墨中有笔,使之山水显示出苍润的笔墨特点,特别是他的线的干湿、出入变化体现线的造型、线的弹性及其凝练的、有虚实节奏的美感魅力,显出章法得体,笔墨味道自然微妙,而整体结构,墨、色对比,恰到好处,足以见出画家的笔墨修养与审美取向。 从水墨语言形式上看,沈岩的山水画,以对书法的体味与经验入画,借鉴改造古代山水画图式,更重笔情墨韵等视觉效果;从心理形式上看,沈岩更重从学养上把握笔墨、点线的意味,从文化传统的大局透视山水画图式的整体;在这种观照中,流动出生命形式情感节律,以长线、短皴、墨、色去表现山水意象,整体观之,却有逸笔洒脱、淋漓尽致之感;点、线、墨、色因而富有一种深沉、飘逸、空灵、流动的韵律之美。 沈岩用笔用墨崇尚传统,尤其推崇石涛的“神遇”说,即“山川非我我非山,山我神遇即真山;笔墨非我我非墨,墨我神遇即真墨;自然非我我非然,然我神遇即真然”;这就是有所悟,又有所发挥的做法;因而,沈岩山水在承继传统中却不乏创造性,作品不同于传统山水,他以现代人的胸襟赋予笔墨及山水意象以现代感,由于他十分看重笔墨意趣给人的视觉审美效果,所以,他选择了优雅、飘逸、淡远的方式,同时又以酣畅,适度与均衡进行调整,达到感性的张扬、学养的凝聚、精神的持重、胸襟的开阔等种种境界表达。 对山水画淋漓灵动的品格追求与自然造化美质的体现,是沈岩山水画的又一特点。山水意象,从来就是中国文化诗性的本身;在营造这一诗性时,将其与精神相合,与心灵默契,因而笔致简练,墨韵浑厚、线的节奏、点的灵动所整一的画面,正是画家心中盘亘恒久的诗性与美感的表达。 如《温故图》、《秋峦图》、《观瀑图》、《知音图》、《坐看云起图》、《剑锋隐逸图》等其山水意象的设置都是一种精心构置--山、流泉、飞瀑、树、云,以不同的笔型、笔性、笔感与墨色、墨层、墨韵乃至干湿浓淡的反复变化进行意象重组展示出不同的山水世界与诗意景观。并且,山水的审美意象在画家笔下与审美情感互为推移,建立了诗性的双向重迭结构,使之饶有意味和耐人寻思,并由此孕育了一种文化气质。 应该说,沈岩先生的山水画是偏于文化传统中文人画审美理想中的含蓄、淡远、空灵、飘逸等美感范畴的;当然,最突出的还是他对一种文化气息的偏爱,事实上,在沈岩的山水画中,常常是诗、书、画、印的结合,显示出一种韵致悠然的综合性美感。 显然,沈岩先生的修养是多方面的。他有着较深的书法修养,他的山水画中不乏书法用笔,以书入画平添了笔墨的含量与美感,当他形诸笔墨时,便自然出以从容、淡远悠游的笔墨,从中获取美感。在一定意义上说,这一切都源于画家观察自然与体验意境的深微能力,从构思上说,是触景生情;从意境上说,是以意象传神;从艺术技巧来说,是自然含蓄;从审美上说,就是笔墨传情,意象传神;无疑,我们在沈岩先生的山水画中读到了文化传统的魅力,并看到了一种向前延伸的势态。 修养全面,是沈岩先生书画俱佳的前提。沈岩先生长期习书,在书道中悟出了“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的道理;他曾从唐楷入手,下穷明清、今人,上溯魏晋、秦汉,厚积薄发,终于有了自己的个性与风格。 沈岩书法,刚劲、柔韧、洒脱、有时八面出锋,笔笔在不经意间达到神形兼备,有时掺颜伴魏,有容乃大,使书风沉雄浑穆,开合爽朗豪放。他曾强调“四先四后”为自己习书之本:既先入帖,后出帖;先集古字,后非古字;先中锋用笔,后八面出锋;先经营有字处,后经营无字处。他做书,重功力,更重神采;重内功,更重外功;做书时,意在笔先,一气呵成,常常是无意为之而隹作常出。 苦心人,天不负。沈岩书法同绘画一样,以用笔洒脱、柔韧著称,结体宽博,笔方势园,而自成风格。 书画同源,在沈岩先生的书画艺术中得到了恰到好处的统一与融合,在书画创作中,他弘扬了文化传统中的积极因素,使自己的作品平添了文化精神的含量,对“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有了深一层的体悟,这是十分值得称道的。 (1999年于北京,2000年1月27日在《中国书画报》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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